46第46章_涉于春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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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6第46章

  夏明义在孝陵不叫夏明义,叫夏哑巴。他一个人住在草屋里,种着一大片菜地,挑水翻地、收糞沤肥这些事都要自己做……

  神宮监的太监们根本不管夏明义从前是多么的风光,能被贬到孝陵的人,哪个从前不是唿风喚雨,就是司礼监掌印也多了去了,不差夏明义一个。

  夏明义帶着宋檀去放行李,屋里的陈设更简陋,连张桌子也没有,只有一张条凳。靠墙用土磚沏出来的床,床上两床黑硬的被子。也是金陵天暖,不然这样兩床被

  子,冬天怎么过得去。

  宋檀潦草的歇了一晚,第二天早起就去买了几床新被褥,又添置了些日用品,不说别的,吃饭的碗筷总要有。稍微修整好,宋檀就请人将那几间屋子修缮一下,重

  新盖了三间青磚瓦房,宣纸铺墙,雪白又亮堂。

  中间的屋子做正厅,添了一张桌子幾把椅子,不是什么名贵木头,胜在结实。左右两间是宋檀和夏明义的臥房,宋檀买了张架子床放在窗下,被褥铺的厚厚的。他

  还请人盖了间小厨房,能有个烧水做饭的地方。

  宋檀的这番动作不小,惊动了神宫监掌印。

  神宫监的太监都知道夏哑巴有个徒弟来投奔他,一些人认为他这个徒弟是犯了錯被貶来的,另一些人认为这毕竟是京城来的,或许大有来头。

  某个晴朗的天,宋檀帮夏明义提水浇菜,菜园子外头来了个瘦高个的太监,声音尖细,“夏哑巴,这一季的新菜怎么还没送上来,黄公公等着宴请同僚呢。”宋檀站起身看他,那小太监也在用他自以为隐蔽的目光打量宋檀。夏明义告诉宋檀,这是神宫监掌印黃承福身边的小太监,这次来,八成是为了打探宋檀的身份。

  “神宫监掌印人怎么样?”宋檀问。

  夏明义搖摇头,看他的神色就知道,他在黄承福手下吃了不少苦头。“那菜怎么办?”宋檀道:“这会儿哪有新菜给他。”他心里想,这黄承福这么难缠,不如出点银子免祸。他手里钱还多,一时用不完。

  夏明义却摇头,叫他不要露财。这里的人都知道,能被贬过来的太监,手里多少有点私房,只要露了一点,多少钱财都要被他们搜刮完。

  夏明义叫宋檀在黄承福来的时候躲进房里去,交不上菜,他们大不了就是叫夏明义吃点苦头,旁的也没什么。

  宋檀默然不语。

  隔两日,那小太监又来了,身后还跟着一个瘦长脸,麻秸秆似的太监,看他的排场,应该就是神宮监掌印黄承福。

  他料定夏明义交不上菜,迫不及待地过来处罚他。

  菜园子里夏明义在角落除草,宋檀挽着衣袖打水,谁也没理黄承福。黄承福有点生气,小太监声音尖锐地喊道:“人呢!”

  夏明义听见动静,慢吞吞地起身走过来。黄承福连忙用帕子掩着口鼻,面露嫌弃。

  “夏哑巴,本官要的新菜呢?”黄承福道。夏明义比划了两下,大意只说,还未到成熟的时候。

  黄承福嗤笑一声:“夏哑巴,你说你,平素也不给你多重的活计,只叫你打理这几亩菜地。这还不知足,偷懶耍滑,真是贱骨头。”他一面说,一面去看宋檀。

  宋檀站在老槐树下,穿一身青布衣裳,打水的时候衣袖挽起来,露出白生生的一截手臂。

  黄承福打量了又打量,心里犯嘀咕,觉得他不像个普通太监。

  宋檀放下衣袖,往这邊走来,“菜在我这里,我来给你拿。”

  小太监道:“你莫诳我,你就一个人,我怎么没瞧见菜在哪里?”

  宋檀从腰间摸出来一块牌子,递合小太监。

  小太监不识字,捧着牌子给黄承福,黄承福狐疑,把那牌子翻来翻去看了几遍,面色大变,神态立刻恭敬了起来。

  “原来是錦衣卫的大人,小人有眼不识泰山,大人勿怪,大人勿怪。”黄承福赔著笑,把那牌子用手帕擦了擦,恭恭敬敬的捧回给宋檀。宋檀有点嫌弃,拎着挂牌子的绳,道:“我有任务在身,你们都去,少来打搅。”

  黄承福忙道:“是,是。”

  “还有,”宋檀道:“我的身份不可外传,若有旁人知道,我只当是你胡说。”

  黄承福面色越发卑微了,连连称是,他一面说一面赶走身边的人,自己作了一遍又一遍的揖,口中只道:“大人勿怪,大人勿怪。”

  夏明义走上前,拿起那牌子。

  牌子正面是锦衣卫三个大字,背面却方方正正地篆刻着贺兰信的名字。

  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,怪不得能叫黃承福看了就怕。

  “錦衣卫的名声可真差,贺蘭信真该反省反省。”宋檀把令牌放水桶里洗了洗,对夏明义道:“这是我走之前,贺蘭信送我的,若是我能见邓云,八成也能从邓云那里讹一块牌子,可惜我走得急,没见他。”夏明义笑了,道:“我就知道你小子机灵。’

  京城,贺蘭信进宫面圣,四月春风拂面杨柳依依,御書房卻总是十分肅穆,春光透不进来。

  宣睢站在窗下书案后,执笔作画。

  画中有一个人,躺在藤椅上,头上顶著柳条编成的花环,衣摆微微漂浮,那是画出来的风。

  “什么事。”宣睢问道。

  贺兰信收回目光,道:“他有信送来。”

  宣睢倏地抬眼,贺兰信把手中的信放在桌案上,信封上写着陛下亲启。

  这信封外面其实还有信封,上面写着贺兰信收。一封信,三两张写满了字的纸,只有那四个字是给贺蘭信的。

  宋檀把信寄去国公府贺蘭信的家,是因为他没有别的寄信的地址,若寄去琼台别院,怕无人在意。再者说,他把信寄给贺蘭信,也方便他在金陵狐假虎威。

  宋檀的信中写了他到金陵,重新起房屋,置办家具,刚刚安顿下来。对于夏明义和神宫监太监这些事他只一笔帶过,反而兴致勃勃说起自己的菜园子生活。

  菜园子很大,大部分菜种出来要交上去,一些也能留下自己吃,他去的时候还不晚,有幾样菜还能栽中上。他还从来没种过菜,不曉得种出来怎么样。有些容易长成的菜,一两个月便成熟了,从地里摘出来到自己肚子里,拢共也没一刻钟时间,沒有比这更新鮮的了。

  春天的阳光温暖舒适,宋檀把自己的藤椅搬到宽敞的院子里,脚边放了许多柳条。这是人家修建枝叶时不要的柳条,宋檀捡了来,用柳条和鮮花编了个花环,盖在

  脑袋上。

  “有许多裁剪下来的柳条,白放着可惜,所以编了花环和花籃来带。我自认手艺不错,或许可以拿去卖钱,然欣賞者寥寥,也无人愿意为此花钱。可惜柳条不能久放,不然,我可以寄回去给你一个。”

  宣睢顿了顿,指尖忽然有点酥麻的感觉。他摩挲着信纸,久久没有放下。

  “撤掉监视他的人吧,”宣睢道:“著人暗中保護他,但不必时时来回报了。”

  他有宋檀送来的信,字字真心,再细致的监视回报,也不抵他那薄薄一张纸。

  贺蘭信道:“陛下要回信嗎?”

  宣睢不知道要回些什么,朝臣无趣,宮人无趣,自己的生活一眼望去乏善可陈。

  “外面这样好,他怎么会回来。”宣睢将信折起来,低垂着眼道:“不必回信,你去吧。”

  宋檀这封信送去了很久,也没等到回信。傍晚时分,他在桌上写第二封信,夏明义过来添了一盏灯,道:

  ‘陛下不回信,你还要迷续写?’

  宋檀点头,道:“陛下回不回信是他的事,我本来也没指望他会回信。”

  夏明义在宋檀身边坐下,‘陛下不会轻易低头的,你不该和陛下置氣。’

  “这不是置气,”宋檀道:“宫里实在待不下去了,忍耐没有什么用。绿衣的事情给我提了个醒,人还是应该大胆的往前走,是好是坏碰一碰就知道了”

  ‘你不怕陛下忘了你吗?’夏明义比划道:‘跑这么远,太恃宠生娇了。’

  宋檀看见他说恃寵生娇,咬着手指吃吃地笑起来。夏明义打了他一下,宋檀收起笑,思考了好一会儿,道:“如果陛下忘了我,那我希望,他能找到的真正的,适合他的爱人。”

  宋檀不是没有想过,他与宣睢之间这样那样的问题,或许是因为他们真的不合适。

  “至于我,我不怕,我在哪兒都能过得很好。”宋檀道。

  夏明义歎息,‘你也是个倔強的,邓云怎么也不勸劝你。’

  “邓云,”宋檀道:“师父,邓云的處境也不好,他嚣张跋扈的名号传遍朝野,有幾个禦史跟他死磕,每天都上折子弹劾他。”

  夏明义哼了一声,‘轻狂,看他以后什么下场。’

  “邓云说了,他不怕死,真有弹尽粮绝那一天,自己送走自己,还落得清净。”

  夏明义笑着摇头,他还年轻,年轻人都不怕死,等他到了我这个年纪,反而就不想死了。’

  ‘你和陛下也是,你们都太年轻了,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,就知道真正重要的是什么。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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