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2第22章_涉于春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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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2第22章

  过完元宵后不久,永嘉便对太后提起自己想要出宫去公主府居住。

  太后大为惊讶,追问是不是宫里有人给了她委屈受,又或者是身边的宫人伺候的不尽心。永嘉都说不是,只坚持要出宫。

  太后没办法,先稳住永嘉,自己去找皇帝商量。

  太极殿里,皇帝坐在案前批奏折,宋檀站在一边,往铜兽香炉里撒香料。

  太后前来,皇帝起身,将太后迎到上座。甫一落座,太后就抓着宣睢的手,“永嘉说她要出宫去,在公主府居住,你快劝住她!”

  宣睢眉头微皱,目光看向宋檀,“她要出宫?”

  宋檀抿了抿嘴,躬身道:“我不知此事。”

  “那想必是庄妃教她的,”宣睢安抚了太后,道:“召永嘉来。”

  不多时,永嘉公主到了太极殿。眼下是正月,时不时还有落雪,天色寒冷,不见转暖之色。永嘉公主捧着手炉穿着披风,进了殿,规规矩矩地向君父行大礼。

  宣睢看了她一会儿,才叫起身。

  永嘉起身的时候,宋檀正往外走,两个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锋,又很快错开。

  “你过了年也才刚九岁,这么早就要出宫去?”宣睢坐在御座上,审视着自己的这位大女儿。

  永嘉公主迎着皇帝的目光,慢慢地点了点头。

  “儿臣想好了,”永嘉道:“不是在宫里受了委屈,也不是宫人伺候的不尽兴。”

  宣睢慢条斯理道:“不在朕和太后跟前,一时想不起你,总会有疏忽的地方。”

  “儿臣也不能一直住在宫里,早晚都是要出去的。”永嘉低着头道:“我就是觉得宫外比宫里好,比宫里自在。”

  在宣睢的目光中,永嘉的身子越来越紧绷,她几乎抑制不住要对她的父亲产生一种恐惧。

  “好罢。”宣睢松了口,不顾太后的反对,“你要出宫,可要向朕要点什么。”永嘉松了一口气,道:“我要长史,要女官,还要将军护卫。”太后也颇为惊异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孙女,一言一行都不是她能料到的。

  宣睢道:“女官你自己选,长史朕来为你安排,护卫从府军前卫里挑。先时旧制皇太子府军带刀官四十人,你得一半,设二十人官署。”在皇帝的一言一语中,永嘉觉得自己慢慢富足起来了,她紧张的心情里陡然生出一点喜悦,未来的日子总好过眼前此刻。宣睢将永嘉的每一条要求都应了,末了,他忽然问道:“永嘉,你这是要与朕割席吗?”

  永嘉一愣,在太后着急的目光中,竟好半晌没有反应。

  “永嘉不敢,”她跪在地上行大礼,在偌大的太极殿里,永嘉的身形很小,“父皇永远是永嘉的父皇。”

  永嘉走了,宣睢沉默了许久,久到太后都忍不住担心他。

  宣睢摇摇头,亲自送太后回慈宁宫,道:“母后,你说的不错,永嘉的确肖朕。”

  太极殿外,永嘉等来了宋檀。宋檀披着斗篷从远处慢慢走来,一身湖水绿的衣裳,让他看起来像雪地里的一杆竹。他的仪态和神色与永嘉第一次见他时有很大的不

  同,抬起头目光明亮的看人的时候,像是哪家锦衣玉食的小公子。

  “父皇已经准许我出宫了,”永嘉道:“公主府年前已经完工,只等略作修饰便能搬进去,绿衣我会一并带走,让她做我公主府的女官。”

  宋檀拱手行礼,“多谢殿下。”

  永嘉笑道:“绿衣是我母亲的旧人,我照顾她是应该的,你对我的恩情,我不会忘。”宋檀道:“殿下千万不要这样说,你是主我是仆,没有报答一说。”

  永嘉摇头,回望太极殿,“皇权之下,人人平等,相比于我,你还更得几分父皇恩宠。”提起宣睢,宋檀沉默了一瞬,道:“陛下还是很惦记公主的,您这样坚决的要出宫,想必陛下心里会很难过。”

  永嘉歪了歪头,问宋檀,“他真的会难过吗?”

  永嘉走了,宋檀回到太极殿,书房里没有人,宋檀轻手轻脚往里走。暖阁里,宣睢立在窗边,看外面红墙上,被太阳晒掉的那一块,不断化掉的积雪。宋檀静悄悄地站在一边,不知该该说什么。

  “不该让永嘉和庄妃见面的。”宣睢感叹,声音低低的,听的宋檀心惊肉跳。“或许,”宋檀硬着头皮道:“公主真的只是玩心重,觉得宫外比宫里自在。”宣睢笑了,转身看着宋檀,“宫里如何不自在,朕在这宫里过了二十七年,也没觉得不自在。”

  宋檀迅速跪下来去,低着头道:“是奴婢失言。”宣睢让他到跟前来,宋檀慢慢爬过去,心头狂跳。

  宋檀刚碰到宣睢的衣摆,他忽然一把掐住了宋檀的下巴,迫他抬起头,“不是失言,是真心话。你觉得宫里不自在,觉得在朕身边不自在。”宣睢的指尖轻柔地扫过宋檀的面颊,温声问道:“你想走吗?宋檀,你也想走吗?”

  宋檀后背发凉,他遏制住自己拔腿就跑的冲动,颤着嗓子道:“不是的,我没有那样想。”

  宣睢的眼睛是一种浓郁的墨色,深渊一般陷进去就出不来。他松开了掐着宋檀的手,宋檀的脖颈边立刻显露出几个指痕。

  宣睢指尖拂过那些痕迹,又探到宋檀嘴边让他张开嘴。宋檀真的很想再辩解一二,可是宣睢却觉得没有听的必要了。

  他撕掉了温和的外壳后,做皇帝的一切缺点都显露出来,残忍,蛮横,控制欲强,不容反抗。

  宋檀疼的直落泪,他却在这时亲吻他。耳边宣睢的心跳声格外的清晰,这样亲密的,心跳声都一清二楚的时刻,他忽然察觉到一点宣睢的难过。宋檀醒来时已经是深夜,他略动一动,全身上下就没有不疼的地方。邓云领着太医站在床边,看了眼宋檀的惨状,默不作声挪开眼。

  太医是来给宋檀看脚的,他的脚踝扭伤了,肿的很严重。宋檀因为有些麻木,一时间竟没感觉到脚上的疼。

  邓云叫太医开了药后,又看了宋檀一会儿,如今风声鹤唳,连他也不敢多说话,略停了一会儿便走了。

  宋檀继续昏睡过去,到第二日,他身上一些细碎的伤痕都好了,只有脚踝还肿着,下不了地。

  宣睢这个时候来看他,穿一件月白的常服,明月清风一样的公子模样,在宋檀床边坐下,

  宋檀一见宣睢,下意识往床里面退,宣睢按了按宋檀的伤处,宋檀疼的直抽抽,只好上前赔笑,“陛下。”

  宣睢弯了弯嘴角,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,“还疼吗?”

  宋檀违着良心道:“不疼了。”

  宣睢又按宋檀的脚踝。

  “疼,疼,还有点疼。”宋檀差点就要伸手去抓他了。“疼就说疼,你说了疼,朕怎么会不体恤你。”今天的宣睢格外的伪君子,笑容里都有点阴晴不定的味儿。宋檀有点怕他,小声道:“我说了疼的。”

  那天,宋檀没少叫疼,眼泪流的满脸都是,也没见宣睢放过他。

  宣睢面上的笑意收敛了,露出一点他本来的沉郁的模样。

  他没有说话,只是托起宋檀的脚踝。宋檀以为他又要按自己的伤处,还没有说话,却见一点冰凉凉的东西落在了脚踝上方。

  宋檀探着头去看,抬眼瞧见宣睢扔给宋檀一方小印。上好的鸡油黄,雕刻成四四方方的,印章是春在堂印。

  春在堂是宣睢的书房,他常在那里会见邓云和贺兰信,用一方春在堂印下达密诏。

  “这个,以后就由你来掌管。”宣睢看了看那白皙皮肤上的一片红印,颇觉好笑。

  “你好好养伤,等天暖和了,朕带你出宫去玩。”

  宋檀看着宣睢离开,拿起那枚被丢到床里侧的印章,仔细查看。他知道这是皇帝的补偿,但这补偿不可谓不大方,他给了一个别人给不起,也不能给的东西——权力。

  永嘉公主出宫之后,弹劾宋檀的折子一下子多了起来。有一种宫廷秘闻说,永嘉公主小小年纪就出宫居住是因为宋檀从中挑拨,这种传闻未必有其证据,不过对于言官来说,已经足够了。

  御史台的十来位言官上书弹劾宋檀,弹劾他贪污受贿,插手户部任职官员,以及秽乱宫闱等事。

  魏乔上书为宋檀辩驳,这让他受到了许多质疑,大家都将他打成宋檀一党。

  事情在魏乔之后变得热闹起来,一些愿意攀附权贵的为宋檀上书,这么一来一往,与宋檀相关的折子堆了一人多高。

  这其中,沈籍始终保持沉默,没有上书也没有在平常时谈论任何与此相关的事情。

  朝中隐隐有传言称沈籍也是宋檀一党,因为沈籍曾做过内书房的教仪,教过宋檀。

  大多数人不相信这个传言,沈籍何等人物,说他攀附阉党,六月飞雪不过如此。

  在二月的某一天,皇帝召沈籍入宫。

  还是在太极殿里,宣睢高坐在御座上,手边堆了很多折子。他批奏折,朱笔写在纸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
  “这些都是弹劾宋檀的折子。”宣睢道:“你也看看吧。”

  宣睢递给六安,六安拿下去递给沈籍。沈籍将奏折拿在手中,却没打开看。

  他不用看都知道里面写的什么,这些话他已经听过很多遍了。

  宣睢抬眼看他,“沈大人,你一向高洁正直,怎么这次没见你的折子?”

  沈籍不想上书,已经有很多人骂宋檀了。如果宋檀知道沈籍也在指责他,那他会很难过的。

  沈籍不说话,低着头。

  宣睢笑看着他,就那样一眼看懂了沈籍从未对人说过的心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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